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柏云旗疲惫地闭上眼,轻声道:“好。”
“‘新建的大礼堂里,坐满了人;我们毕业生坐在前八排,我又是坐在最前一排的中间位子上……’”
闻海的嗓音原本应是很好听的,只是抽烟抽多了,又沙又沉,稍稍提起一点声音就有破锣的意思,这会儿徐徐低声念着,却有着别样的安抚意味,“‘……我哭了,我们毕业生都哭了。
我们是多么喜欢长高了变成大人,我们又是多么怕呢!
当我们回到小学来的时候,无论长得多么高,多么大……’”
“‘爸爸的花儿落了,我也不再是小孩子。
’”
楼下响起孩子们的笑闹声,柏云旗忽然难过,想起几天前的那个梦,又想起一个女人对着他唱歌,唱“春季到来绿满窗,大姑娘窗下绣鸳鸯”
,甚至想起来舒涵薇那声带着颤抖的“哎”
,她答应得那么轻易,轻易得好像这本就是他应得的。
他用力压住眼眶,隔着消防门听见护士在叫“柏云旗,柏云旗去哪里了,病人想见你。”
“我进病房了。”
他说着站起身,也不去掩饰发颤的声线。
闻海沉默,他并不擅扮演劝慰的角色,更多时候天塌了他扛着,扛着扛着就没力气再去想自己那些鸡零狗碎的事了,似乎人人都知道他有多累多难,都在劝他别委屈别难过要好好休息好好活着,却从没人告诉过他如果他放手了,这塌下来的天又该怎么办。
是,大不了大家一起死,死了又要怪他怎么不能坚持下去,所谓顶梁柱和冤大头其实是一个角色,无非是这事儿办的漂亮不漂亮而已。
只是他觉得,既然他已经到这般境地了,柏云旗总该过得轻松愉快些,都是爹生娘养先生教的,不能欺人太甚。
“别挂电话了。”
闻海最后说,“就当是我陪着你吧。”
接下来的几个小时,柏云旗就坐在柏康的病床边,经过最后这次抢救,那人已经看不见了,医生也说已经没有挽回的可能和必要了,好好送走老人让人走得心安才是当务之急。
什么心安不心安的,其实都是活人的事,将死之人,心怎么安怎么不安,该离开的时候还是都不耽搁。
柏康蒙着雾的眼睛执着地去追着柏云旗的方向,他的意识也混乱了,颠三倒四地给他讲故事,讲自己的创业,讲自己的辉煌,也讲自己的罪孽,最后他提到了舒涵薇,不是那个华服浓妆撒泼打滚的疯婆子,他的故事里的舒涵薇还是个蔷薇花般的女孩,鲜活娇艳,笑声泠泠,爱唱歌跳舞爱吃米花糖,他们相遇在初雪之日,相爱在立夏那天,恰好那日楼下的蔷薇花成片的开,要宿命有宿命,要浪漫有浪漫,那时柏康是在月夜弹钢琴赌情诗的男人,舒涵薇也是穿着碎花裙在冰冻的野湖上跳恰恰的姑娘。
他仅余的爱恨都给了那个女孩,竟然会是如此惨烈的收场。
柏云旗只是听着,从不接话,他也没接话的资格,毕竟这个罗曼蒂克故事的转折点就是自己的出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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